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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五三年元月十四日,曾虚白先生以中国广播公司记者身份访问中央研究院院长 胡适之先生,谈话记录如下: 曾:适之先生,您如有机会能够对大陆上全体文化教育界人士发表一次公开演 讲,您所最希望说的话,会是些什么话? 胡:曾先生,我要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,就是,我对沦陷在铁幕的无数的人, 我始终抱着无限的同情。我知道这无数人之中,绝大多数是爱国的爱自由的,是反 对共产党的,是反对共产主义的。国家不幸,不能保护他们,使他们暂时沦陷在铁 幕里,使他们暂时失去一切的自由;使他们在大陆上,肉体上、精神上受种种痛苦; 使他们不能不暂时忍受种种非人的奴隶生活。他们的痛苦,他们的不自由,都是我 们国家的最大不幸,都是国家的最大损失。我们可以说,他们受痛苦,就等于他们 替我们的国家受痛苦,就等于替我们整个民族受痛苦。所以,我们对于这无数爱国 家、爱自由的同胞,绝对不敢责备他们,绝对不忍责备他们,也绝对不应该责备他 们。我们对他们只有一百分的同情。 曾:适之先生,您对绝大多数爱国家、爱自由、反对共产党的人,始终抱着同 情,那是我们完全同意。但是那些无数的知识分子里,有少数人在几年以前,不但 是赞成共产党,甚至于迷信共产党,您对于这些人,采取甚么态度? 胡:曾先生,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句话。共产党最会挂羊头卖狗肉。他们嘴上 总是为大多数人民、大多数工人、农人谋福利,对无产阶级谋幸福;我们知道用暴 力的政权,用暴力维持的政权,但有些人,有些知识分子,不免受了共产党的欺骗, 不免上了他们的当,中了他们的毒。社会上对于一个受骗的人,当然不恨他,当然 可怜他。作医生的对于一个中了毒的病人,当然不恨他,当然同情他,当然想给他 解毒,给他医病。所以,我们对于那些曾经赞成共产党或是曾经迷信共产党的少数 人,我们对他们应该可怜他们、爱他们、同情他们,希望他们能早早的觉悟,能够 早早回头得着解救。我们希望回到大陆的时候,我们的政府对于一切受过骗、中过 毒的人,都能够采取宽大的态度,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 曾:适之先生,您的见解是绝对正确的,我知道我们的政府,已经绝对对于曾 经被共产党欺骗毒害的人,采取宽大的态度,叫他们及早回头,改过自新,过去的 一切,政府绝不会追究。适之先生,近年来,大陆上有些知识分子,有些还是您的 朋友,发表文章骂您,批评您,清算您的思想,说胡适的思想是敌人的思想。适之 先生:您对于这些清算胡适思想的人,有甚么感想? 胡:曾先生,我曾经说过,在共产党统制之下,不但没有说话的自由,更重要 的是人人都没有不说话的自由。大陆上有些文人,有些学者,发表文字骂我,清算 我的思想,这都是大陆上没有不说话的自由的铁证。我一百分同情这些可怜的人, 这些可怜的朋友们,可怜他们没有不说话的自由。我一点都不怪他们,我不但不怪 他们,我还要感谢他们。为什么感谢他们呢?是感谢他们在铁幕里,替我宣传我的 思想。 曾:适之先生,究竟共产党为甚么要清算「胡适思想」?为什么共产党要把 「胡适思想」宣告是敌人的思想? 胡:曾先生,我想这都是因为共产党的的确确的承认「胡适思想」是共产党的 敌人,是老老实实承认,我的思想才有反对共产党的危险力量。 曾:适之先生,请您自己说,胡适思想究竟那里是共产党的敌人? 胡:曾先生,我在这几分钟里,当然没有法子可以自己述说我的思想,我现在 只能够说在共产党最害怕的是那几点。第一,我提倡自由,我一生主张在一个文明 的国家里,人民必须享受思想的自由、信仰的自由、发表思想的自由。发表思想的 自由就是言论自由。这都是共产党统制之下,绝对不允许的。因为共产党最怕的是 自由,所以,我的自由主义,我的提倡自由,是共产党认为最危险的敌人。这是第 一点。第二,我提倡怀疑,我一生反对武断主义,反对一切的武断主义,反对一切 教条主义。我相信一个自由独立的人,对于思想,对于一切思想,一切主义,一切 信仰,必须先要经过一个怀疑,而后可以相信,必须仔细考究过,而后可以相信。 我迄二、三十年到处宣传科学家赫胥黎(Huxley,1825-1895)的话:「我们必须要 严格的不相信,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证据的东西。」我们对于一切的信仰必须说拿 证据来。凡是没有证据的东西,凡是禁不起怀疑的东西,都是不应该信任的。共产 党要人人做到马列主义的奴隶,只许信仰、只许迷信,而不许怀疑,所以,我的怀 疑主义,是共产党的一个最大的敌人,这是第二点。 曾:适之先生,您相信共产党清算您的思想会成功吗? 胡:曾先生,我相信他们清算「胡适思想」是不会成功的,要大失败的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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